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民国书刊一瞥

2010-01-01 12:00:00 来源:书摘 沈文冲 我有话说

民国期间,是期刊出版十分活跃的时期,但究竟出版过多少种杂志,似乎至今也还没有过精确和权威的统计,而其总数当不下于两万种之上的。

《中华教育界》月刊是中华书局1912年1月创办于上海的期刊。这本期

刊首先吸引我眼球的是它独具个性的漂亮封面。黑底白字的魏碑体刊名,居于刊物封面的正中间,竖排的刊名四围,在黑底上刻出一圈若断若接的白线,极富金石味。有一种独有的古拙庄严厚重之感。封面的白底上,交替有序地饰以杏黄的古钟图案和淡绿的树叶纹样,中间再点缀粉红色的抽象的花骨朵,使得刊物能在庄严中显出活泼,凝重中彰显活力。作为一期“师范教育特辑”,用仅次于卷期字号的黑体红字,排印在与刊名平行的封面右侧,显得格外醒目。

在我珍藏的书刊中,有一本1914年5月在日本东京创刊、英文名字叫“老虎”的杂志,它就是著名学者兼社会活动家章士钊主编、主撰的《甲寅》杂志。

《甲寅》杂志的封面,画的是古代宣布政教法令、巡行时用以振鸣惊众的木铎,即手持式的大型铃铛。不过,画面上的木铎倒更像是古钟之一――甬钟的图案。古钟的上半部分称钲部,下半部分称鼓部。图案中钲部的中间竖书刊名“甲寅”二字,字体介于隶书与篆体之间,两旁是各一行乳钉,每行四颗;图案的鼓部画一横卧的黄色老虎。不过遍查古钟的乳钉,最多横列仅三行。而《甲寅》图案中则画作四行,怀疑图案的作者是否犯了常识性的错误也未可知。

抱定“出名要趁早”主意的女作家张爱玲,是大家公认的才女。她不仅擅长做小说、写散文、搞翻译、编电影剧本,而且更让人折服的是她还能为自己的作品画上线条简练、生动传神的插图,这是绝大多数的现当代作家所无法企及的。

如果说张爱玲为自己作品配图已为大家所知晓的话,那么她曾经为让其出名、让其走红的刊物《杂志》绘制封面的事情,恐怕就鲜为人知了。

1938年5月创刊于上海滩的《杂志》,初为半月刊,1942年8月起改为月刊。张爱玲的小说集《传奇》与散文集《流言》中的许多作品,都是首先在《杂志》上发表的。

1944年4至10月,张爱玲为《杂志》绘制封面,前后持续了七个月之久。七幅封面插图都印在《杂志》的扉页上,这就是四月号的《三月的风》、五月号的《四月的暖河》、六月号的《小暑取景》、七月号的《等待着迟到的夏》、八月号的《跋扈的夏》、九月号的《新秋的贤妻》和十月号的《听秋声》。所画的都是人物,而且是清一色的女性。不过《杂志》上并未标明封面绘画出自张爱玲的手笔。

1944年10月10日出版的十月号《杂志》封面上的《听秋声》图,与另外六幅所画的女性形象都是全身像不同,这一幅画的是一古装女子的头像。

毛边书是舶来品。19世纪末前后,毛边书从法国、德国、英国等国传到了日本。当时正在日本东京读书的周树人(鲁迅)、周作人兄弟,翻译了一批外国短篇小说,取名《域外小说集》,由同乡的银行家蒋抑卮出资,在神田印刷所印造此书时,鲁迅刻意把它们印成了“三面任其本然,不施切削”的毛边书,这是为中国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毛边书。

1935年鲁迅的《集外集》付印时,他写信给友人要求留10本不切边的,他说“我是十年前的毛边党,至今脾气还没有改。”为什么喜欢毛边书呢?他说“光边书像没有头发的人――和尚或尼姑”。

现代大藏书家、书话作家唐?对毛边书有更精彩的比喻,他说:“我之爱毛边书,只为它美,――一种参差的美,错综的美。也许这是我的偏见吧:我觉得看蓬头的艺术家总比看油头的小白脸来得舒服。”到了上世纪80年代,唐?进一步说:“我觉得毛边书朴素自然,像天真未凿的少年,憨厚中带点稚气,有一点本色的美。至于参差不齐的毛边,望去如一堆乌云,青丝覆顶,黑发满头,正巧代表每一个人的美好的青春。”

鲁迅的著作,凡是他生前亲手经营的,都会让它们出落得装帧简约,版式疏朗,大方可人。所收鲁迅1925年所作杂文31篇的《华盖集》,就是这样的一本书。

《华盖集》1926年6月由尚在北京的北新书局初版。“北新”的老板李小峰与其兄李志云,原是在北京大学读书的,他们尽可能地满足作者的一些出书要求,如鲁迅喜欢书的前后要留有空白页,标题前后要多留空白,版面要宽松疏朗,而且要留毛边本,“北新”都能满足,所以也就赢得了鲁迅等人的信赖。

当然李小峰也做违约的事,例如答应留一部分毛边书,给作者赠人和出售,而在当初毛边书还不普及,有的人嫌麻烦,不要毛边的。李小峰出于商业的考虑,就收回来切了边再上架。不料,这事被鲁迅偶然发现,十分光火,问李小峰究竟是怎么一回事?李小峰答复说:

一开始装订,我就将毛边的摆出去卖,但没有人买,要叫我切了边才肯要,我看没办法,所以索性都切了边。

鲁迅马上说:

那我不要切边的,非毛边的不行,你能将就买客,当然也可以将就我。切边的我决定不要,你带去好了。

李小峰只得将光边的书带回去,再为鲁迅送毛边的书去。此后为鲁迅送的,虽都是毛边的,但寄到外埠分店去的,仍是切边的;而在北京当地,李小峰怕鲁迅看见了不答应,便将毛边的送书坊上市。

本书版式简约美观,32开的版面因为是毛边,三边没有裁切,所以显得格外疏朗宽阔,天头、地脚、书口的空白较多,是极便于作者在空白处“想要写上一点意见或别的什么”的(鲁迅语)。内文用横细竖粗、字面较大的5号宋体字排印,字与字之间也排出字距空间,行距则更宽松,每页12行,每行30字,整页仅360字,字字清晰养眼。而且不排肩题,使得版面,除了版心360字的空间位置及地脚居中括号内的页码之外,别无任何累赘之物,让人感觉特别的干净利索。

徐祖正著的《兰生弟的日记》,蓝绸面精装毛边本,是我见过的民国书中最精致豪华的一种。

名家装帧是《兰生弟的日记》的一个主要特色。扉页上的书名、著者名,都由著名书法家沈尹默题写,红色印刷;扉页上的圆形装饰图案,出自叶灵凤的手笔,图案非常抽象,画面中有玫瑰花、有情书、有酒杯、有羽毛笔,还有演奏竖琴的手;有星、有云、有月亮,等等,蓝色印刷。在扉页之后,又有排印的一页准扉页,准扉页之后留了一页空白页,那是留作签名赠人时写字用的。

版式的宽松疏朗是本书的又一特色。本书排版时,不仅字距、行距十分宽松,每页仅18行,每行22字,总共才396字,而且更有意思的是,在每一页最后一个字的下一行的地方,多排印出下一页的头一个字来,让你阅读时可以不打盹儿。下一页的头一个字仍是那个字,以便于阅读。这种排印方法,笔者尚属首次见识,恐怕是独一无二。

《初夜权》是一部社会学的研究专著,日本二阶堂招久著,废姓外骨写序,汪馥泉译,上海北新书局1929年9月初版,32开,竖排,重磅道林纸本,共210页。笔者所藏为该书重磅道林纸毛边本。封面甚美,设计者署CK,是北新书局书籍封面设计的主创人员。唯不知其真名实姓。

本书封面选用优质米黄铜版纸,封面以银灰、湛蓝、火黄三色印刷,以孔雀蓝为底色,银灰色的书名,是三个不很规范但有几分朴拙之美的黑体变体美术字,位于封面上端,自左而右横排。书名下是一个满月一般的圆形图案,绘一女子仰面观赏飞来的一只火黄色蝴蝶,其余的空白之处,亦为银灰色填满。整个封面完全是一种清冷的色调,显得分外静穆,书名与封面设计十分调和。

写序的废姓外骨称,本书是帝国大学一文学士的毕业论文,他花300元买了下来,准备出版的。而译者在书后“译者曰”中则写道:

著者“文学士二阶堂招久”,不知何许人也,亦不详其姓氏。友朋间会猜谜的人,说这《初夜权》是作序者废姓外骨氏著的(固然,中国也常有这类把戏)。然耶否耶?

这里,姑且把所知道的关于废姓外骨氏的点滴写在下面。

废姓外骨,原姓宫武,是一位积学之士,在猥亵方面,尤其博览多闻。著有《笔祸史》、《私刑类纂》、《赌博史》、《猥亵风俗史》等。

据译者称,本书在翻译过程中曾得到谢六逸、沈端先(夏衍)的指教,而书前废姓外骨的序文则是北新书局的李小峰转请周作人翻译的。此外译者还说到,本书的中文版权,他也恰好是用300元买断的,正与序言作者所称花300元买来书稿一样,成为一种“偶然的巧合”。

卡尔・马克思是“剩余价值学说”的创立者,他的政治经济学巨著《资本论》,直到出版了63年之后的1930年3月,才有了上海昆仑书店出版的陈启修译中文译本《资本论》第一卷第一分册。尽管如此,这却是《资本论》的第一个中译本。《资本论》的第一个中文全译本,出自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家王亚南(1901―1969)、郭大力(1905―1976)之手,但出版时间已是1938年了。

陈启修的《资本论》译本,有一个特别的地方值得一说,那就是在目录后、“译者例言”之前,有一页并未在目录上标明的“标点并字体用法”的说明,共12条,其中最后的一条,译者为忠实原文,独辟蹊径,在译文的行文中自我做了这样的规定:“的”表示形容词语尾,冠盖( )下加一“的”字(组成新字“ ”)表示副词语尾,走之旁“之”加一“的”字(组成新字“ ”)表示所有格。并规定自造的这两个字读音与“的”字同,都读“的”。他在“译者例言”中详细地阐述了造这两个“的”字的具体意见,以解决当时即已困扰了文法界十多年的“的”、“地”、“底”如何统一的问题,具有史料与资料的双重研究价值。

鲁迅喜爱毛边书,他印出的毛边书,与西方传统的毛边书,在形式上恰好是相反的。西方的毛边书,往往是毛在书口和地脚,书顶即天头是切光的,有些精装本还会在切齐的书顶,涂上橙、绿、红、蓝、灰等某种颜色,书读过之后,放到书架或书橱中,可以和别的切齐的书一样,能够“立”起来,方便插架;而鲁迅所倡导的毛边本是根据中国的国情,精装书少,普遍是平装本,而平装书要插架立在书架上,就需要地脚即书根齐整。所以鲁迅倡导的标准毛边本,是书口即翻口毛、书顶即天头毛、书根齐整的所谓“怒发冲冠”式的毛边书。昆仑书店出版的《资本论》第一卷第一分册,正是这样一种符合标准和规范的地道毛边书。

著名戏剧家石凌鹤的三幕剧《贵妇与绅士》,亦名《高贵的人们》,上海千秋出版社1934年8月初版,书的封面设计出自陈静生的手笔,虽仅为红绿蓝黑四色印刷,却让人感觉封面上的画色彩丰富,五光十色。书前用道林纸印刷的九幅布景图、剧中人物插图也由陈静生绘制,十分生动可观,也不妨将其中数幅影印下来,供读者一饱眼福。

少年出版社刊行的《老少换妻》,乍一看题目,让人一愣!少年出版社怎么会出这样的一本故事书呢?

这篇《老少换妻》实际讲了民国某年,山西某地方闹旱灾,同村有个七十多岁的光棍老汉和一个18岁长工帅小伙分别赶到河北某地方办妻(即买妻),老汉花六串钱买了一个17岁的倔脾气姑娘,小伙只有两串钱,买了一个六十多岁的孤老太。在各自返回途中,两对人住到了一家旅店,正要上吊自杀的小姑娘被孤老太救了下来,并设法让姑娘与帅小伙见面,两人一见倾心,连夜悄悄上路回村,第二天一早老汉发现自己的年轻妻子不见了,眼前是个孤老太,老太一五一十地把昨晚发生的事讲了,老太对老汉很体贴,老汉也就认了,两家就这样相安无事地生活在同一个村子里,并且还结下了干亲哩!

马克思的经典名著《资本论》能够通读一过的,即便是专攻经济学的人恐怕也不在多数。20世纪三四十年代日本有位以剧作家、评论家著名的阪本胜,竟别出心裁地以戏剧形式,编写了一部有名的戏剧,来艺术和形象地演绎马克思《资本论》的基本思想,是为一个创举。这个剧本由著名的翻译家费明君译出;社会科学研究社1949年4月出版。神州国光社印行。

民国时期的书籍,为节约成本封面很少采用彩色印刷,通常为单色印刷,讲究一点的为双色印刷,很少见封面有三种以上颜色套印的。开明书店出版的书籍,也是以单色或双色印刷的居多。例如“开明青年丛书”的封面,完全是用线条的粗细变化和点缀其间的十几个五角星来装帧封面的,但到每一本具体的书,封面在不变中又有变化,就是在印刷的油墨颜色上做文章,比如封面上的书名统一印黑字,而封面上的装饰性线条与五角星则有绿至蓝的多种层次的颜色变化,显示出封面装帧设计在色彩与图案上的变化与丰富性。不是煞费苦心地认真研究设计的话,是绝对做不出这种效果来的。

如果说封面的双色印刷还相对比较易于设计出良好的效果来的话,那么只有单色印刷的扉页设计,就成为图书设计最棘手的一大难题。书的封面如果是一个人的外套的话,那么书的内封面――扉页,就如一个人的内衣一般;假如说外套是挺括大方的西装革履的话,那么内衣就应该柔软贴身舒适透气才是。“开明”的几种丛书、丛刊的扉页设计,正是具备了“好内衣”的那种轻盈、温馨感。

  (摘自《民国书刊鉴藏录》,上海远东出版社出版,定价:45.00元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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